■李仁学
葡萄架下的笑声
葡萄熟了，乌溜溜的葡萄就像一串串黑珍珠，红嘟嘟的葡萄就像一盏盏醉人的酒，醉了果园，也醉了一个人的梦——这个人就是康小元，他把梦种在这片葡萄园里，终于盼来了收获的季节。
嗨，这么大一片，“葡萄王”今年肯定赚得盆满钵满！村里人但凡打这边路过，总是馋得挪不开脚步。
“葡萄王”是康小元的别称——那年葡萄首次挂果，他初登葡萄节擂台赛便摘获了王冠。不过，对此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他在意的还是果园里实实在在的收益。所以，一当有人夸他“盆满钵满”，他立马就像吃了蜜饯似的，甜，甜到心尖尖上了！但表面上却又显得十分低调地说，哪里哪里，今年收回成本就不错了！
有人问他葡萄啥品种，有啥独门绝技？他呵呵一笑，然后就闷不吭声了。
别人知道他跟那些成熟了的葡萄一样，红盖头、黑衫衣，肚里藏着“小科技”——不吃定他，休想掏出里头的货，于是凑过去笑嘻嘻地说，如今你都称“王”了，身边总该有个“王后”才是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咋样？
康小元一听“王后”二字，兀地便想起了珍珠。珍珠是个特别爱笑的女子，笑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红葡萄，特别好看。他跟珍珠是在去年葡萄节上认识的。那次擂台赛结局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他和珍珠同时杀入了最后一轮决赛。两强相遇，两人参赛的葡萄展品各具优势——他的“黑妞”果大肉多、通体亮黑，显然更具王者气质；而珍珠的“红妆”则品相端庄、丰腴汁甜，显得格外诱人。台上的一众评委挠着头不知如何决断。一位资深老专家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地说，干脆破例来个花开两朵、雌雄同株——一个称王，一个封后！老专家一锤定音，新一届“葡萄王”和“葡萄后”就这样新鲜出炉了。站在领奖台上，珍珠还兴奋地作出了一个承诺，那就是要将她的“红妆”分享给大家，让更多的人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那天，珍珠专程拜访了康小元，两个年轻人徜徉在葡萄架下，听鸟鸣啾啾，看葡萄缀枝，他们一面品果尝鲜，一面谈笑风生。康小元随手摘下一枚葡萄，递给她说，你看我这“黑妞”怎么样，封王拜候是不是名至实归呀？
他显然有些炫耀，珍珠当然也不示弱，调侃道，其实呀，相比你这“黑妞”，我那“红妆”倒是显得分外妖娆呢！接着又咦地叫一声，笑吟吟地问，啥“黑妞”呀，咋没看见她呢？让我两认识一下嘛！
他挠着头尴尬地说，绿屏风、黑帷帐，里头躺着小和尚——还没呢！接着反问一句，想必你那“红妆”，莫不就是婚礼上的一桩嫁衣？
珍珠见他酸溜溜的卖弄起葡萄谜语来了，于是信口拈来，我嘛，葡萄熟了，心有如意，惜无彩翼，待字闺中一碧玉！末了反问一句，红关公、黑张飞，里头躺个白刘备——来个抱团取暖三结义咋样？
康小元眨巴着眼睛，竟然一时愣怔着搭不上腔来。
康小元起先料想她是冲着自己的“小科技”来的，可珍珠对此仿佛并不感冒，临走的时候也是只字未提，反倒是又追问了一句，你知道咱这里的葡萄为啥这样甜，又为什么那么受人欢迎吗？
康小元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咱这里绿水青山，葡萄自然天成，当然甜了，也理所当然受人喜爱啊！
珍珠微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吟了一首诗：琳琅满目相思楼，粒粒丹心为谁留。敢争天下百果下香，一袭红妆醉心头。
尽管康小元对这首葡萄诗有所领悟，当时也是怦然心动，只可惜自己不会吟诗作对，心里好是惭愧，也不由得暗生一丝情愫：听说这女子是个党员，而且摸样也是啧啧啧，好漂亮！如果跟她对上象，即便拿他的“小科技”当聘礼，也绝不吝惜！
思来想去，康小元越来越觉得珍珠那天的一番话是有所暗示的，似乎也是认真的，包括那句葡萄“三结义”的谜语。
康小元不再犹豫了，决定要跟珍珠再见一面。
珍珠所在的村子就叫葡萄湾，跟康小元所在的村子相隔百里。康小元已经好几年没到过葡萄湾了，刚到村口，但觉眼前一亮，只见一抹栖霞掩映村舍，就连村前的一湾溪水都染红了。进入村庄，这才发现村里人家的房前屋后遍植葡萄。葡萄熟了，村道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葡萄架下也是丽影绰绰，有提篮摘果的，也有攀着枝头倩笑留影的，一串串珍珠似的红葡萄映照着一张张绯红的笑脸……他不禁暗自啧叹一声，好个十里葡萄湾，十里美画廊！
听说康小元要来，珍珠早在葡萄园候着呢。康小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怎样一幅画卷呀——如果说村前那一弯葡萄红是一抹栖霞的话，那么眼前弥望的葡萄园便是一片火红的海洋！珍珠骄傲地说，这一片全是“红妆”，湾里人家所有的葡萄树全都嫁接了我的新技术。我们这里采取的是“公司+基地+农户”的联合体经营模式，通过联合体整合生态文化旅游资源，再以打造生态文化旅游品牌提升葡萄产业，从而实现乡村振兴、共同富裕——按照乡亲们的说法就是，葡萄三结义，抱团兴大业！说罢一脸灿烂地笑了。
见珍珠笑得那么甜美，那样开心，康小元也是跟着傻傻地笑，笑着笑着脸上就有些泛红发烫，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回去了，回去就把肚里的“小”全都掏给大家！
阳光小屋
赵宝河做保安已经多年了，站在这个鸟笼似的小屋子前，他曾黯然目送着自己的初恋渐行渐远，又梦幻般的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笑吟吟地朝他走来……
女子名叫蒂凡尼，来自于地球的另一端，是附近某高校外籍留学生。蒂凡尼长得很漂亮，也挺性感，几个保安哥们每次见她来了，总是看模特走秀似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末了还擂他一拳：真是“土猪”开洋荤，硬是把棵“洋白菜”给拱了！
其实，不单同事这么跟他开玩笑，即便在他父母看来也觉得儿子这桩洋婚姻不太靠谱，且不说彼此间的文化差异和身份悬殊，单论两人的家庭背景就天差地别：一个是来自于偏远农村的土农民，而另一个则是西方富豪家的洋公主，眼下纵然侬情我意，恐怕最终还是走不远！
不过蒂凡尼一再向他表白，她是认真的，而且家里人也完全尊重她的选择！她还坦言，当初她之所以远渡重洋而来，就是要寻找她的“中国梦”！赵宝河不解，问她一个美国人，咋也会做“中国梦”？蒂凡尼直抒襟怀，说她特别崇拜中国军人，尤其那次在国际网络上观看了中国大阅兵之后，中国军人的血性阳刚之美更是令她怦然心动。
赵宝河想起一部美国战争大片，顺口问道，贵国大兵不是也很血性吗？蒂凡尼耸了耸肩，说那不是血性，而是血腥！又说她起初的择偶目标其实是现役中国军人，遗憾有悖现实，后来只好转移目光，不巧就遇见他这个换了一身制服的中国老兵！
赵宝河不免纳闷，问她咋就知道他是个中国老兵？蒂凡尼诡谲地笑了，说她的直觉特别给力，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目终身吧！
那是蒂凡尼第一次前往他所在的小区做家教，令她意外的是，请她上门教外语的竟然是个半疯不傻的女人。当时正值七月流火，那个热啊，就连那个黑人同学都吃不消，嚷嚷着要回国避暑。中国同学调侃他，你不是非洲人吗，怎么也会怕热？黑人同学一本正经道，我不是非洲人，是你们中国太阳把我晒成了非洲黑人！
当时赵宝河正在岗亭值班，岗亭被骄阳烤成了火炉，站在远处都能感到一股热浪袭来，可赵宝河仿佛浴火淬炼的铁杵，始终笔直地挺立在那儿。蒂凡尼一目心动：这不就是我要寻找的中国军人吗？
次日，蒂凡尼依旧要往小区做家教，到了岗亭，她对正在值班的赵宝河说，后面有人想想要骚扰我，别让他进来！果然，蒂凡尼刚进小区，一个壮得就像公牛的黑人小伙立马跟上来了。赵宝河要他打卡通过，黑小伙说是来做家教的，刚才他那个女同学已经替他打过卡了。说罢就要强行闯过去。赵宝河上前一把拦住，说一人一卡乃是小区的安保制度，他得按照制度办事！黑小伙怒了，说他搞种族歧视，抡着拳头就砸过来了。赵宝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个闪身将他拳头截住，然后顺势往后一拽，黑小伙就像一堵墙似的轰然倒地。黑小伙气咻咻地起身再战，只见赵宝河虚晃一拳，接着飞出一脚又将他踢了个仰面朝天。
站在一旁的蒂凡尼笑得花枝乱颤，冲着赵宝河直竖大拇指。黑小伙起身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朝他翘起了大拇指，临走时还熊抱着他要了个合影。
此后，蒂凡尼毅然发起爱情攻势，两人很快便坠入了爱河。这天，蒂凡尼歉意地告诉他，那天黑人小伙之所以和他发生冲突，其实是她做的一个局，目的是想试探一下，看他如何反应？结果令她非常满意——他不但表现得很勇敢，而且深藏不露，竟然还会中国功夫！赵宝河嘿嘿笑了，说他哪会什么功夫，不过是在部队学了几招擒拿术而已。
蒂凡尼更是喜出望外，沉吟片刻，终于将此行来到中国的计划全盘托出。原来，蒂凡尼的爷爷也是个老兵，过去曾在朝鲜战场上和志愿军交过手，还当过中国人的俘虏。战争结束后，他弃武经商，生意做得非常成功，而成功的秘诀便是缘于战争带给他的思考和启发，尤其是中国军人在战场上所表现的那种铁的纪律、钢的意志，以及不惧强敌的英雄气概和仁义之师的传统美德着实令他折服，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他的商业人生和企业发展。如今他垂垂老矣却叹后继无人，他本想将他的成功之道传递给儿子，遗憾儿子不谙真谛，反而嘲讽他得了“战争后遗症”。无奈之下，老人只好把希望寄托于孙女蒂凡尼。蒂凡尼启程飞往中国的那天，老人一再叮嘱，一定要给我“俘虏”一个中国军人回来！
赵宝河听罢有些惊讶，拧着眉头沉默了半天，问她知不知道那个请她做外教的女人是谁？蒂凡尼忽闪着两眼摇了摇头。
赵宝河踌躇了一下，说那个女人其实就是他的初恋！起初他俩感情很好，但后来她却嫌弃他了，说他做保安收入太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娶她，非要他改行不可。他从小就要一种执着的制服情结，就是不肯放弃。她骂他没出息，只配给人做“看门狗”！因为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跟她彻底闹掰了。不久她嫁给了一个土豪，后来土豪抛弃了她，带着女儿移居到国外去了。再后来，她就搬进了这个小区，开始疯狂地学外语，企望哪天能到国外要回她的女儿。可外语没学好，人却疯了，几次闹跳楼都是他出面劝阻才化险为夷。
蒂凡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趴在他怀里叹息一声，抬头望见阳光很好，而她却梨花带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