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
单位大院门卫室前突然吵了起来。
就为扫健康码的事，小乔的健康宝被弹窗提示，门卫老张不让进。
小乔解释，只是弹窗4，说着激动了，就“骂”了——夏天嘛，天气火爆，小乔也火爆了，对着手机嘀咕了一句：“妈的……”还没等他“纯粹多事”几个字冒出来……
“滚出去——”老张指着铁栏门吼道。几个门卫应声而出，齐声讨伐：“哪个单位的？这么没礼貌！”“小伙子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吧？”……
不时有上班者刷卡进铁栏门，埋头刷健康码，埋头走向办公大楼，都对小乔不屑一顾，好像谁也不认识他。
门卫不停地吼小乔：“赶紧的滚吧！”“或者叫你们单位管事的来。”……
小乔进退两难，苦于进来的人没一个认识他，他对单位人的印象也模棱两可。此时，也过了上班高峰，偶尔闪来一个人，要么不愿跟他“丢人现眼”，要么埋头走了。门卫也忌讳着什么，没轰他“滚”，而是让他知趣地“滚”。他怎能让人说滚就滚呢！僵持着。小乔无趣地拔拉着手机屏幕。
铁栏门没人进来了，门卫们的注意力自然集中到小乔身上，指责小乔骂人的门卫老张说：“你哪个单位的？刚来的吧？怎么动不动骂人呢？……”
“我骂了吗？”小乔自然不服。
“分明听见你骂‘妈的’两个字了！”
“我是骂弹窗！”
“承认骂了吧！谁知道你是骂弹窗还是骂人呢？”老张话毕。其他门卫一哄而上：“看上去不像没教养的人啊！怎么跟大街上那些满嘴脏话的一样呢？”“就是，弹窗你也不能骂呀！全民防疫都得遵守相关规定呀！”……
小乔百口莫辩。换个人早溜出铁栏门了，谁还留在这儿自取其辱呢。可小乔似乎很委屈，可不，随口一个“妈的”，就遭到对方齐声讨伐！似乎，还有单位的人正暗中盯着他，滚，就是给单位丢人，他就会受到同事们的声讨……
“小乔，你怎么站这儿呢？”老马招呼小乔。
神不守舍的小乔正惊讶刚进铁栏门的救星是谁呢？
老马笑问几个严肃的门卫：“师傅，你们这是怎么了？”
门卫老张根本不搭理他，依然拉着脸指指面前几个立着的大健康码牌子，示意老马别磨叽，赶紧刷码。
老马边刷码边问神色慌张的小乔：“小乔，你刷码了吗？怎么了？”
“他健康码弹窗了，还骂人。”老张索性替小乔回答。
“哦哦，”老马恍然大悟，“弹窗几啊？”
“老师！弹窗4。”小乔这时才怯怯地说。却依然不知道老马是单位的哪位老师！这比他之前还尴尬。
“哦！”老马向门卫解释……
“弹窗了，也不应该骂人啊！”老张说。门卫们一致点头证实。
“我根本没骂……”
老马手一挥，小乔住了嘴。老马忙向门卫赔不是。
门卫也想下台阶，可不，一个大院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时，上级关于弹窗4的通知来了：由于核酸没有及时出结果，允许大院上班的员工正常进出。于是，老马将小乔领走了。
小乔像个犯错的孩子，小心地走在老马身边，很想问：“老师，贵姓啊？”可他不敢。这一问，就真成糊涂蛋了。
“刚才怎么了？”老马这才问小乔。
小乔就一五一十倾吐着委屈……
老马一听，就笑了：“都是这新冠疫情把大家的心情搞坏了。”
“老师说得对！”
“有什么值得可吵的呢！”老马笑道，“大家能够天天相见，这在几十年人生中，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对对对，老师说得对。”
“二十多年前有一位专家说的话，至今让我牢记着。一个人，貌似每天见了许多人，其实一生中真正有交集的不过两千人，包括说过话的，吵过架的，反正有那么一点瓜葛的都算。专家说，有的社交少的，也可能就几百人……”
听老师这样一说，小乔几乎傻眼了。
老马继续说：“当然，现在是信息时代了，这个数字也有变化了。但我们不妨想想，就从所居住的小区，所上班的单位，包括每天去大院食堂，貌似看到许多人。可那叫什么，那叫形同陌路。根本就是彼此不认识，不了解，毫不相关。跟科学所说的同频共振一个道理。虽相处却从没同过频。今天你们能吵起来，那就是缘分。虽说门卫并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但咱们也要尊重他们。”
“对对对，老师说得太对了。”小乔惭愧道，“可他们不这么想……”
老马两眼一下瞪大了。那意思，兴许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啊！
在办公大楼的一层“巷子”里东拐西弯，很快就到电梯门口了。两个人面对面等电梯。
老马忽然说：“就像咱们单位，许多人到退休了，还有许多同事不认识呢！那叫什么，那叫没缘分！”
小乔的脸唰一下红了……
上电梯，老马笑道：“比如像今天这种情况，假如我也不认识你呢？或者说装作视而不见，见而假装不认识呢，你站在那儿不就尴尬了吗？你跟他们耗得起吗？人家坐在那儿就是上班。你站在那儿算什么呢？”
小乔岂止是脸红，且早已火辣火烧了，无地自容了，甚至想拔开电梯门消失了……
“无论工作或生活，为何不从熟悉身边人开始呢？”
马老师的话，彻底扎到小乔的心坎儿上。电梯门闪开，小乔沉重地走向单位大门，他想，当务之急要弄清的是，今天为他解围的老师到底姓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