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康举
少年半大的我总想走出村去,很想很想!有一年春节后,大年正月初二,陪叔婶走亲,初次翻越故乡丹寨县的四方山。不时露脸的太阳带来丝丝暖意,沿河两岸,柳条嫩芽初冒,金灿灿的油菜花招蜂引蝶。小道上走亲的行人,期待亲戚的款待,猜拳喝酒吃肉,期待离家的放松,结识新友,建立友谊,期待邂逅。想象即将到达的村庄的模样,吊脚楼上的美人靠,可能端坐绣花的美少女,村中的保寨树虬枝密叶,树下的小伙们身着苗族盛装,不停唱着嘹亮的苗族民歌,竖吹油光铮亮的笛子,笛声悠扬,掳走不少少女的芳心。
带着各种不同的期待,我们一路上呼吸着芬芳馥郁的油菜花香,雀跃在田野中,蹦跳于小溪边,咀嚼随手折断剥皮的萝卜菜苔,感觉清爽微甜,真是一路的惬意。离开河岸两边的田坝,从满是松树的北坡向云中的四方山攀爬,在山下还能看到远处的山,而近处的山,林密叶茂,无法透视,给人神秘之感。越往上走,路边的树越来越高,树间的草越来越稀,一棵棵粗壮的树干立于斜坡之上,仿佛受到某种鞭策而笔直向上,绝不低头,俨然严阵以待的忠诚卫士,保护四方山一方平安。抬头远视,视线被松枝针叶盖住,未能远眺临近的山峰山梁,颇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未到山顶,雾渐多,感觉渐冷,视距一度变得很小,大树渐少,取而代之的是低矮耐寒的小树,有五月开红花的杜鹃,有果核尖圆的栗子树,它们抱团取暖决不出头,好像知道树大招风而行事低调。云里雾里的攀爬,寒意渐浓,渐渐发现树叶上有雾凇,且越来越厚,行道也偶尔有冰,之前还感觉闷热的我们,裹紧棉衣,在晶莹剔透的雾凇中小心翼翼地砥砺前行。既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也有近看非花却似花,晶绒斗俏满枝丫的体会。
从海拔1320米的山顶旁边小心绕过,往山的南边下山,真体会到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经验丰富的叔婶早就已经拄着拐杖,堂哥和我大意摔滑,在叔婶的建议下,我找到茅草把脚上的鞋捆上,在茅草的摩擦作用下,得以安全下山。下山偶遇的小溪已经断流,只见到长而粗的一排冰瀑悬挂在断崖之下,让四周的冰凝显得如此的娇小。继续下行,渐渐离开冰凝雾区,风景与北坡存在很大的迥异,虽然也有松树,但显得零星稀疏,大多是长着阔叶的乔木,有冬青、有樟木等常青树,也有不少光秃秃的树种,树身覆盖斑驳的厚皮,树根上长满青苔,枝丫盘根错节,偶有古藤缠绕,借力向上以获得阳光的垂爱。心里不免感慨:高岭雾凇冰冻久,疑因凝固断溪流.古藤巨树依阶绿,林密深山路径幽。
自那以后,在外求学打拼,好久都没有去攀爬四方山了,但对它的印象依然深刻,那种深山老林特有的韵味,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总想再次造访探寻,可又有所敬畏,多次裹足放弃独行。再后来,恰逢县诗词楹联协会组织的采风活动,得以再次前往四方山。上车后我便闭目养神,保存体力,准备借助拐杖,再用两个小时的攀登,然后再次领略四方山的神韵。在我似乎还想假寐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四方山到了!车,在我满脸疑问的时候停了,我迷糊地下车,想再次看看四方山的古藤老树,云上仙境。可我失望了,只看到低矮的一排排整齐的绿中带黄的茶树,像梯田一样层层叠叠,从半山几乎叠到山顶,羊肠小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蜿蜒曲折的乡村公路,路在山上四通八达,北可以到达故乡丹寨南皋乡人民政府,南可以到达故乡另外一个名叫扬武镇所辖的老冬村,西可以到达丹寨兴仁镇,东可以出丹寨到雷山县,一条条致富路幸福路,让山货轻松进入了市场,让采茶的姑娘们欢声笑语,让给茶林施肥的小伙引吭高歌,我不仅想起儿时看过的电影《喜雀岭茶歌》,想起片中的种茶采茶的爱情故事;也想起童年经过雷山县望丰乡时,看到的茶场以及听到的苗歌,对那种生活的羡慕和向往!如今家乡也有了自己的茶场,解决了不少山里人的经济来源,让部分山里人脱贫并致富,让我心里极大地满足和宽慰。我再次注目眼前四方山广袤的茶场,感觉眼前的茶叶绿中带黄,金灿灿的生命力极强,层层叠放,风吹不走雨打不散,这叠放的是部分山里人的希望,是部分孩子们的未来,是部分老人老有所养的依靠。不离开家也能就业,让部分孩子小有所依,能够在父母的呵护下健康成长,还有什么比一家人不分开其乐融融更幸福呢!
“走岀田畴东复东,莺飞草长碧云浓。春阳漫步苍山里,晨雾移情绿野中。 芽馥郁,叶青葱。如绳千百束林丛。是谁筑起扶贫梦?尽在长坡这座峰。”这是故乡丹寨诗人文贵龙老师描绘四方山的诗句,我特别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