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修
春色正浓
枝条高过屋顶,风一刮
抽打瓦片。我深知在抽打瓦片的春色之中
有属于我的
我的枝条硬朗,瓦片坚韧
作为从中保持阐释的空间
我和它们属性相同
所谓属性,就是枝条抽打正浓
交织、扭曲,拧成绳子
不同类别的
绳子。一条条系着风
绳子在风中断茬了
不再抽打瓦片,扔下无数个线头
而梢头春色正浓
除了在这屋顶之上庞然踩过却
从不出声的微风还有
我们一次次抽打却
永无法身临其境的春色正浓
春暖
窗外明亮而稳定。清晨四散的云,又聚入
一阵咳嗽里。有声音说,山还在那里
摇晃的木槿,各自为政,互为映衬
隔着溪水,石头安全
——“花瓣翻开的声音让我一直醒着”
在颜色转深的午后
新植的苗木花卉,葳蕤的迤逦,也跟着转深
鱼腥草
真实与纹理轮流在场
一种持续经年的
淡辛、微寒,茎叶搓碎后鱼腥的气味
矮小的植株形体和背阴山坡
栖身的残存须根
插于潮湿泥地
质脆的渐尖端顶,只为空寂
凸鼓的节
敞开
那个紫色的秘密
常常,在遍布地黄、合欢与鱼腥味的月光下
成为,“绿色的春日本身”
春日盛大
周遭,是大片
颗粒植物
正紧缠庞大的春日
事实上
轮廓从未被打开
半隐半明
低垂着枝条
不过是风来摇晃
闲来前倾
庄重、警觉
并紧挨一条退后的小溪
大致轮廓于
一株大麦草失神时
一身绿叶的缠紧中
春日盛大
事实上
唯我离春日周遭
最近。我随身
携带的布袋
已腾出宽敞的院落
缓慢地绿
缓慢地绿。根节菜、喇叭花、大麦草……
谁用草叶或灵魂妆点
或皈依我认出的,侧面或眉目
——自渡接引
河流。到近前,我认不出
湿气从脚下移动。而它的目光拒绝投向
虚妄。近处无风景,近处
也没有我的雨
而回首向来下着雨
晴天了,才认出,只丢给我,它的碎片
感受春天
所幸它迎接你的是俯首
而当你惶惑时
一个人,只有站在桥上,才能
感受春天
春日短暂,苇塘狭长
它纠葛于
你内心的水草
也只有在纠葛于灌木丛的
水草中,你才会像蒲棒
悄然赢得
芦苇孤立时的搭档
用不了多久
水面会查验你的真身
但有时,你未必知道
一个在高处鸟瞰水底
成群的鱼儿的人
昨夜撒开欢
今早,便三三两两的了
释怀与珍惜
庸常的黄昏
正见缝插针地
介入一个
独自伫立的人
“风很轻,但是他颤抖了两次”
随之焦灼、澄澈
——焦灼稀释后的澄澈
滤清了春天
万物的浑浊
等待还可以更长
或者,拿起你
手中的信纸,念给黄昏
听。在自己的窗前
你在我更熟稔的一个地方
同时委身于
释怀与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