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飞
飞翔的权利,不只属于鸟类,或别的
天空也不是谁的私园
不慎坠入时光低洼处的这块石头
从未认命,它一次又一次推开
挤压过来的黑、狂风、有毒蜜语
真无法想象这块石头的遭遇
它总是保持沉默,对于各种猜测
还有质疑,也从不回应和辩解
它让一棵树穿过自己的胸膛
承受着剧痛,树越长越大
枝繁叶茂
最终成为它飞翔的翅膀
它掏尽体内的锋利、阴凉、伤感
以足够的轻,飞向天空
返回群星之中,到达本该有的高度
而它也已做好俯冲直下的准备
世事
黑被黑洗白,白被白染黑
想象永远无法跨过现实的高度
极力忘记的,都刻骨铭心
时间总是会捏碎一些主观意志
装着雪山的眼睛
就那么一眼,我的心已落荒而逃
她眼中的清澈圣湖,让我的世俗之相
让我所隐藏的虚荣、妄念、狭隘
原形毕露,还好,她用微笑
接住下坠的我,黑夜跳过来,但扑空
她是我西行途中遇到的一个藏族女人
看不出年纪有多大,岁月不曾
在她的身上刻留标记,或许是无力
或许是她已摆脱命运的魔咒
语言是多余的,我和她并排坐在车中
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却如遇亲人
但不只是亲人,她还是我苦苦追寻的神
就那么一眼,我的心又欢喜归来
她眼睛里装着雪山,而且是很高的那座
我抖落尘埃,决定清空自己的眼睛
比如里面的别墅、赛车道、奖杯、奢侈品
还有假想敌,萎缩的世界,又充满生机
所见
到秋天才绽放的花朵,没有娇气
它控制着不断扩散的悲伤
它还将无端被压矮的人,高高举起
而不顾西风一阵比一阵锋利
丑石脱下外壳,里面有奔腾之河
有奇峰,有骏马,有神鹰,有仙翁
有宁静的村庄,有璀璨的星辰
它们都一尘不染,相互致敬
不起眼的小树苗,挣脱水泥地的魔爪
绕到满城喧嚣和虚情的背后
铲除怨恨,收拾残局,悄然长出巨翅
当对手发现时,它已抵达天空之上
蚂蚁兄
姑且让我如此称呼你:蚂蚁兄
在这个空旷的午后,我们不期而遇
你独自往南,我独自往北
停下,不是疲倦,而是心里都有畏惧
防备和敌意许久后才消除
我们弃世而行,也许又都是被尘世所弃
蚂蚁兄,语言总是有很多漏洞
善意的沉默是最好的表达
我们的神情很相似,没有隐藏悲观
没有显露乐观,也没有夹杂愤恨
我们都背负着一条绝不卑躬屈膝之路
蚂蚁兄,说实话,在你面前
我更多是感到自己的渺小
据说你收留了很多无主之魂
你的体内,有一座万亩之城
能容纳无处可安的苦难、伤愁、不幸
你还要继续往南,我还要继续往北
蚂蚁兄,那我们暂且别过
走向朦胧中的未来,走向沙粒中的群峰
落日已换过面容
西风留下的爪痕,有点多,且深
里面横躺着裂开的光阴和斑驳的往事
落日已换过面容,已加快脚步
那巨翅未能飞完最后三公里的悲凉
半截枯枝,足以压断一条大河
足以掐灭燃烧得很旺的歌谣
盲人曾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童
她眼睛里的万物都在闪光
双腿残疾的年轻男子背对街道
而车辆和行人还是撞倒他内心的高山
在此捡起的浪漫爱情,只剩下空壳
可一切依然很难断定对与错,好与坏
看似纹丝不动的磐石,已跨过盲区
已跨过偏见和浮夸,然后才重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