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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秋宴

  ■ 李从娥

  母亲的家在汉江河畔,后山松柏苍绿,果树斑斓,各色野花东一丛西一簇地开满了山野。林间散落的十几户人家,炊烟悠悠飘起,与树影水汽交融,分不清是烟是雾,温柔地融进这秋景里。牛羊在坡上啃草,鸡群绕着猪圈刨食,各自安然。几丛翠竹将老屋轻轻环抱,比围墙更显得贴心。母亲坐在门口不是择菜就是晾衣,偶尔抬头唤几声鸡,那嗓音穿透院落亲切熟悉,心便像寒冬时节被暖炉烘过似的,无端就安定下来。

  清晨推开木窗,秋的气息扑面而来。天蓝得透亮,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山是深蓝的,河水是淡青的,野花是鲜艳的。鸟雀不时掠过水面,在树林、庄稼地、草丛间蹦跳,叽叽喳喳的,让静悄悄的乡野顿时热闹非凡。

  玉米秆顶着褐红穗子在风里摇晃,剥开绿衣,指尖染上淡淡清香,露出一排排紧挨的籽粒,黄得像是裹着阳光,饱满得似要淌出蜜来。下锅清水慢煮,水沸转文火,不消片刻香气便钻了出来——先是淡淡的甜;再熬一会儿,香就浓得勾人。每每这时,路过的邻里总要停下脚,吸吸鼻子笑问:“煮玉米啦?可真香!”

  挖红薯须赶早。晨露还缀在藤蔓叶尖,一碰就凉丝丝地钻进裤脚。下锄头要轻,离根须远些,免得伤了薯块。不过几下,黄皮红心的红薯便从土里滚出来,浑圆结实,沾着湿泥,一看就是好薯。洗净入锅,灶下添柴。二十分钟后揭开锅盖,白汽扑人脸,逼得人眯起眼,看那红薯裂开口,露出金黄带红的瓤,热气裹着甜香直往外涌。咬一口,粉糯的甜在舌上化开,蜜一样的滋味吃得人停不下嘴。

  收稻时节,父母在前头弯腰收割,金黄的稻穗一片片倒下。我跟在后头,捡散落的谷粒。有时捡得腰背酸了,便溜到田边大槐树的浓荫下,从母亲带来的竹篮里摸出粗瓷茶壶,慢悠悠地呷着。顺手掐几根狗尾巴草,在指间绕来折去,不一会儿就变出小鸡、小狗的模样,摆在脚边作伴。

  秋日的馈赠从不藏私,山野的柿子沉甸甸地压弯枝头,顺手摘一个,轻轻咬破薄皮,蜜一般的浆汁便涌出来,舌尖霎时浸满了阳光沉淀的甜。河塘里的莲藕、地垄间的花生与毛豆、树梢头挂的红枣……田埂边弯个腰、山野里伸个手,便是满捧的收获。

  在田野疯玩一天,踏着暮色归家时,母亲也会备下最好的饭菜招待我。父亲从河里捉回几只青壳肥蟹,上笼清蒸。熟时公蟹膏白如凝脂微颤,母蟹黄澄似熔金流彩。略蘸香醋送入口中,鲜得人舌尖发麻。父亲吃螃蟹喝白酒,我们吃螃蟹喝米酒。再配上刚烤好的红薯与玉米,热腾腾、甜糯糯——这简单的乡野美味,却胜过万千珍馐。忽然之间心有所悟:原来这每一口秋味里,藏的是土地的厚道、河水的灵韵,更有亲人将寸寸光阴酿成的——香甜。在父母家即便什么活都不做,吃饭时也照样心安自在。

  入了秋,就连平日常喝的粥,也换了容颜——大米中添了南瓜,小米里撒进红枣粒,文火慢熬,渐渐稠糯润口。暖乎乎一碗落肚,胃里舒坦得像揣进个小太阳。

  总喜欢在河边漫游,踩着细碎的鹅卵石,听流水与风交谈。将自己全然投入野趣之中,感受天地间最本真的宁静与自在。走累了便往青石上一躺。石头被秋阳晒得暖融融的,贴上去,温热从脊背漫入心里,烦忧顷刻消散。天显得格外高远,云丝丝缕缕,悠悠荡荡。真想扯下来做成软被盖在身上。淙淙水声在耳畔流淌,如低语似轻唱,躺在石上,听着水声望着流云,连愁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肚中咕噜作响,索性脱了鞋下水捉鱼。鱼儿机灵得很,在石缝急流间钻来窜去,宛如水中小魅。扑腾好一阵才逮着十来条。河边拾石垒灶,生火烤鱼。蹲在水畔刮鳞清鳃,用树枝串鱼,置于火上慢烤。鱼皮渐渐烤得滋滋作响,油花欢跳,鲜气混着炭香随风飘远。待烤得两面焦黄,撒上盐、辣椒面、孜然,香气倏地裹匀外皮。一口咬下,外酥里嫩,滚烫的鲜汁顿时溢满唇齿。

  秋日的乡野,不仅赐予味觉享受,更给予心灵慰藉。在这里,我们品尝大自然馈赠,感受家的温暖、亲情的深厚。每道菜肴、每种食材都承载着记忆与故事,让人在品味的同时回味美好时光。这或许就是“吃在乡野”最动人之处——它不仅满足口腹之欲,更滋养心灵。原来秋天给的,从来不止一口吃食。是让你在风里一嗅,就想起好多往事,瞬间心里头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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