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仕学
从白龙山西麓一笼笼灌木丛变得通红，雄武的秋天就悄然来了。
这些植物中最先变红的是火棘。火棘果实叫红籽，形状倒像微缩的苹果，酸酸的，有些干涩，多吃可果腹，古人称为“救兵粮”。从白龙山的悬崖到高峰、小补雨、木咱这些村庄，随处可见。房前屋后，田边地角，山坡平地，火棘由青涩变黄，继而变红。一团团，一排排，尽情地红，红得那么可爱，那么有激情，谁不想弄一把嚼嚼，管它是酸是涩！另外一种叫冷饭团植物也大放异彩，果实细小而圆，大如米豆，晶莹剔透，像红玛瑙。汁水充足，虽也是酸酸的，究竟有些回甜，冷饭团奉献的酸是纯正、天然而环保。瞌睡来的时候，口渴的时候，扯一把吞下去，那酸与甜混合在你舌尖上舞动，顿时精神焕发，精力充沛。都说“霜叶红于二月花”，那么红红的果实，与春天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相比，拥有秋天收获的韵味。
秋天里树叶变红的有野棠梨。野棠梨往往长不高，树干歪来拐去的，有梅树的奇崛，却以叶子变红取胜。野棠梨低矮，它的红与火棘、冷饭团差不多，可要大气得多。一堆堆在地上燃烧，那红扎根山野。枫树乌桕柿树酸桐子树就不一样，它们是高大的乔木，叶子或大或小，一簇一簇，那红挂在高高的树梢，燃烧在空中，与天上晚霞搅在一起，气派而飘逸。夕阳西下的傍晚，无论是红籽，还是乌桕、野棠梨，一枝在手，仿佛举着火团，在山路上奔跑，或徐徐而行，那是雄武秋天一道绝妙风景。拿着树枝的是天真无邪的儿童，是青春浪漫的少男少女，还是步履蹒跚的老爷爷老奶奶，这诗意不会减却，因为人生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独特的美。
不过这些红都是零星的，小规模的，天然的。比起人工种植的高粱红，就逊色多了。我走在通村通组公路上，路两旁，视线所及，上万亩高粱铺满坝子山头，红得如海洋一般。秋风吹过，那红色的波浪或急或缓地从脚下滚向远方，或从远方滚到眼前，那场面十分让人震撼。停下来，仔细听听，天地间发出有节奏的唰唰的声音。那是成千上万的高粱在秋风中摇摇晃晃，它们像喝醉了酒，摇着黑红黑红的大脸，在拍手，在欢笑，在咿呀咿呀地合唱。我们散步的那条路不过是一根浮在高粱红里的飘带罢了。
我与乡党委书记邹技是老朋友，他被当地农民亲切地称为“高粱书记”，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天。他介绍说，或许是气候原因，或许是土质原因，雄武的高粱品质好，出酒率高，是贵州国台酒厂最为理想的原料生产地。厂里的专家到雄武多次，与其他地方的高粱反复比较，才得出这个结论。2022年与乡里签了合同，高价收购，每斤3.6元。全乡种植面积1.5万亩以上，亩产在1000斤以上，产值3500元以上。这样一来仅高粱一项收入，全乡产值超过4500万元。全乡户籍人口1.8万人，常住人口为9000人。若按常住人口计算，人均收入近5000元。厂里按每斤0.1元奖励，全乡每个村增加村里集体积累20万元以上。这种“公司+农户”的模式，农户增加了收入，村里增加了积累，酒厂获得了优质原料，多方共赢。雄武乡巩固了脱贫攻坚成果，有效地与乡村振兴相衔接，做到了乡村振兴中的产业振兴。谈起这些，“高粱书记”满是自豪。古人说，稻花香里说丰年，我们自然可以红高粱下谈秋收了。
雄武秋天不仅是红的，还是香的。八月瓜在山坡上，在悬崖边，爬在树上，爬在刺笼笼上，大大小小的果实，在风中晃悠，那是一篇烂漫的散文。炸裂之后果瓤香甜，略带腥味。发现八月瓜欢喜程度可与发现鸡枞媲美。八月瓜又名木通，据说是果实熬水喝，可以治拉肚子。进入树林还能摘榛子，我们称它山核桃，敲开坚壳，果仁如花生米那么大，生吃脆生生的。炒熟之后清香四溢，味同核桃。一笼榛子可以摘三四斤果实。另外还有野板栗，那香甜远胜栽种的板栗。松树下青冈树下最多的是马勃菌，形状像土豆，色彩也像土豆。找到一个，附近便有一片，大大小小，清香扑鼻，比摘野果子省心。还有喇叭菌，果真像大大小小的红色喇叭，在秋天的阳光下“嘟嘟”地吹着。你听不见，可小鸟听得见，风听得见，树叶听得见，虫子听得见。奶浆菌、青头菌、牛肝菌都是成片成片，看见一个，送你一片，时常给你意外的惊喜，给你发现的快乐。
这些菌子采回来，洗干净，切好，开水荡一下，冷透之后放在冰箱冻着，一年到头都可以吃。20多年前我在七舍工作，周末喜欢到雄武后山捡菌子，那时候雄武吃菌子的人不多，一上午可以捡四五斤。松毛坪去罗家堡的路旁，松林多，杂木林多，菌子也多。雄武的土与云南相似，是红色的，菌子里富含铁元素等矿物质，多吃，可以补铁补钙。初秋深秋遇到雄武赶集，20元可以买一斤野生菌。
从前雄武的金矿铁矿煤矿，多为“鸡窝矿”，点很多，储量不大。这里挖个坑，那里打个洞，污染水源，破坏环境。现在许多点早就关闭了。通过10多年的环境整治，复垦复绿，森林覆盖率大幅度提高，站在白龙山上俯瞰，凉风徐徐，云团洁白如棉，擦拭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擦拭着雄武山山水水。雄武是南盘江上游的一块碧玉，已成了一道坚固的生态屏障。
走进村庄，大人小孩忙忙碌碌，正秋收哩。来到农家小院火红的辣椒挂在屋檐下，金黄的南瓜堆着院窝里，平房顶坝子里晒着黄豆金豆豇豆瓜片花生，空气荡漾着丰收的气息。秋天色香味俱全，雄武很快进入中秋了。等到金色的柿子如灯笼般高高挂起，五彩斑斓的柿树叶飘飘摇摇地投入大地的怀抱，雄武的秋天就结束了。
因为那柿叶，是秋天邀请冬天的请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