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飞
那年春天
不早，不晚，春暖，花开
你的第一声啼哭，从产房里传出
我悬着的心，落下，又飞起
窗外，阳光流淌，干净而柔滑
我的世界，由此丰盈，由此有了重心
你的面容，多么熟悉和亲切
我们在人间相遇，或重逢
来延续一个梦，或彼此度化
或只是纯属一次不约而同的误闯
既来之，我们就应该，不负此生
果果，喊出这个小名
分明感觉到，整个春天在加速奔跑
可我希望，你能够慢慢地往前走
淡然面对一切，不沉迷于虚幻的美景
不畏惧狂风暴雨，天黑时，点亮心灯
吃风的孩子
果果三岁，风吹来，有点大
他的脸迎风，灿烂的笑，没被吹落
他伸出舌头，哧啦一下，又缩回去
像青蛙吃蚊子一样，问他：在干嘛
他说：吃风，还说是橙子味
我跟着他，像他一样吃风，满嘴冰冷
舌头上全是酸、苦、麻、辣
风很受伤，我也很受伤，有些味道
已淹死在流水一样的日子里
一生中，风不会停，还会越来越大
有温和的风，也会有凶猛的龙卷风
还会有凄凉的风，这些风，果果都会
遇到，但愿他都能从容地吃掉
而且还能吃出橙子的味道
训练场
我甘愿铺开身体，成为你的训练场
任你发挥，抓、掐、踢、打
我把疼藏得紧紧的，把开心掏给你
那一道道血痕，有深，有浅
是你获得的战利品，或功勋章
置身尘世，我的弱小暴露无遗
而在你面前，我必须伪装成巨人
我的肌肤扮演铜墙的角色
我的骨头扮演铁壁的角色
累的时候，我就站在你的背后
果果，我的儿子
让你变强大，不是让你去攻击谁
去侵略谁，只想让你有力量
稳稳地站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狂风吹不倒，恶狼不敢靠近
构想未来
果果，我有时会一厢情愿
为你构想未来，以后去当将军
以后去当钢琴演奏家，以后去当教师
以后去当科学家，以后去当飞行员
一切带有光环的，我都构想过
但构想之后，我又一次次将之拆解
我怕有暗箭，有埋伏，有很多风险
也怕你被命运错误安排，活在苦恼中
其实，我的构想是多么地虚弱和虚伪
所谓的功名，与健康和快乐相比
完全可以弃之于身外，不管未来如何
你都要在善中安居，在风浪中展翅
勇敢地飞向生长着正义的那片蓝天
坐骑
果果，以我为坐骑，你很开心
我的开心与你一样多，甚至更多
我听从你的指挥，你的指令朝东
我绝不朝西，你想加速，我就狂奔
你想抵达春天，我就冲破冬天
你想过河，你想上山顶
你想绕开黑夜，你想俯瞰人间
我都听从于你，可我始终隐隐不安
要是你的坐骑哪天倒下，哪天不得不
离你而去，你该怎么办，该如何行走
人生之路，铺满荆棘，铺满艰险
你要自己闯过去，拿出骨子里的勇气
伤痕也是正道的一个部分，必须接受
我决定侧身，让你从我背上滑落下来
一个梦
果果，你的爷爷终于回到家里
还是原来的样子，岁月没再催他老
二十多年前，他出远门时，你还没进门
可他一眼就认出你，你也一眼就认出他
你喊他三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他没有开口应答，只是对着你微笑
同时点头三下，一下比一下幅度大
我在你们中间，还来不及说话
你的爷爷又不见了，你伸出右手
指着天空，见一朵云，越飘越高
我紧紧地拉着你，不敢松开一点点
梦醒，翻开你爷爷的遗照
还有你出生时的照片，发现
你们的神情，竟然有好几分相似
驱赶狼
果果，梦里有一只狼，扮作狗的样子
向你靠近，你玩得很开心，毫无察觉
我急得满头大汗，提着棍子驱赶狼
狼很狡猾，不停地跟我转圈
它眼里的绿光一直绕在你身上
还时不时露出锋利的獠牙
我挡在你前面，狼却跑到了你后面
我转身，举起棍子，狠狠地打下去
狼却不见了，地面上有一个很大的洞
我惊醒，还好只是梦，还好你安然无恙
可我还是心有余悸，还是有点担忧
狼群从未远离过，就在我们周围出没
它们真的很狡猾，还会扮作人的样子
甚至还会扮作亲人、朋友、贵宾的样子
果果，此生你一定要明辨和谨记
分清善恶的面孔，千万不能与狼为伍
梦是真的，现实也是真的
小泥人
回到乡下，天高地阔
你飞一样地奔跑，撞响风
哪里泥土多，你就去哪里
刚换的衣服，转身就沾满泥土
可我没责怪你，也没阻止你
任你与泥土亲密接触，融为一体
变成小泥人，我希望你高飞
更希望你扎根于泥土
其实泥土不脏，脏的是多虑的心
泥土里有日月埋下的秘密
有草木的舞姿，有虫子的歌喉
果果，我淘气的小泥人
在你的掌心，我清晰地
摸到大地的温暖和生机
